那個背影太熟悉了，每一次耳邊有竊竊私語的聲音時，她就會看著他的背影，在心底詢問：為什麽。

“咦！其舞你的眼睫毛，你……”小小看向發呆的其舞詢問。

聽到聲響，其舞轉頭，擡著有些吃力的眼皮看向小小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雪全落在了你的眼睫毛上，”小小好笑道，“很有意思，很漂亮。”

“呃？我說怎麽那麽沈呢！”其舞感慨，把自行車停靠在自己的身上，胡亂的揉揉眼睛，抱怨，“我就說這樣的睫毛不好！各種不方便！”

“但下雪天，偶爾能看見不一樣的風景。”

“拜托！都說瑞雪兆豐年，可古人卻寫下了：’漫天墜，撲地飛，白占許多田地。凍殺吳民都是你，難道是國家祥瑞！’這樣的詞句，所以汝非魚焉知魚之樂，這話不錯。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美好，會不會是別人眼中的麻煩。”

小小莞爾，“倒也是。”

冬季，是一個不得不休眠的時節，不自覺地就是會犯困、不自覺地就是會犯懶，窗外的雪胡亂的飛舞，好像腦子裏的想法，亂七八糟。

以為終於開始了新生活，終於能安靜的呼吸，可似乎一切都擺脫不了他們的身影，擺脫不了那個可怕的深淵。

每一口呼吸都很痛苦，害怕一不小心她就會食言。想避免災難，只得倚著墻，眼睛懶散的看著門外，不言不語。

陽光離她太遠了，靠近了還會灼傷她。於是就靜靜地看著每一個進班的同學，每一個從班門口路過的人。

偶爾周王的視線也會在途經班門口時，望向班裏的其舞這個方向。事實上，路過的那一霎那太短了，不可能看見什麽吧？

其舞如此推測，不過倒也無所謂，她只是想看一看紅色的活力，哪怕只有片刻的時間，她也好想鼓舞一下自己。

“嗵！”面前的椅子上落下一個身影，“你是不是偶爾會夢見一些奇怪的故事？”

其舞擡起頭，“任塵妃？”

“嗯吶！”女孩子笑瞇了眼，“我觀察你好一陣了，發覺你和我應該是一樣的。我有時會夢見自己是一個外國人，有時候又是一個冷酷的男性，經歷著奇怪的事情，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。”

“這些夢見的內容，是什麽？”其舞心中一動。

任塵妃看其舞的表情有些松動，輕輕地貼近，“是前世哦！”忽而又大笑，“那你有沒有類似的經歷呢？”

“好像有，”其舞想了想，“夢見在一個大公主的身邊，好像是女仆，但被大公主的弟弟特別保護。有時候，在一處四周都是死人的戰場。不過，你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
“能看出你的不尋常，我有類似經歷是一方面，還有就是我們在某個前世，曾很親密過。”任塵妃神秘一笑，“我和你生活在異世界，不屬於人類的範疇，但是姐妹的關系。”

“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？”其舞聊以□□。

任塵妃頗為惋惜，“那是一個神奇的世界，我們可以自由的飛翔，雖然有親人，卻不怎麽聯系。我是你三姐，總是飛到你的窗外，吵醒你。然後就看見你蓬著淩亂的頭發，一臉郁悶的看我一眼，又倒頭繼續睡。不過多數時候，當我帶著自己的獨角獸在森林裏遛彎時，你也會作陪。”

“異靈界？”其舞猜測。

任塵妃興奮，“你想起來了？那麽還記不記得我？”

其舞搖搖頭，也說不上來是否是記憶。不過，有任塵妃這樣的一個朋友，也不錯。一路上就與小小騎在布滿融雪的街道間，欣悅之情溢於言表。

她，有一個相信自己的諍友，趙城秋；有一個相伴左右的發小，慕小小；還有如今的朋友，任塵妃，她是在雪中送炭的貴人。

冬季很短，眨眼就是寒假。其舞踩著積雪，在家附近的大使館上美術課，畫室很小，是一位年邁的新老師。

其舞離開啟蒙老師的畫室，只是因為這裏離家更近而已。每天上課學習，早上坐下，下午起身，就連午餐也是泡面解決，所以日子還算過得快。

不日，就到了年關。休息的日子，總會聽到“我要回家過”，這類似的言詞出自文明的口中。於是不得已，付清妥協。

大年三十，文明和付清宴請一大家子人在家中吃飯。從老至小，除去其中一戶，悉數到場。大年初一，便返回二環裏。

“沒想到他居然不來，好歹我也是他大哥啊！”文明絮絮叨叨的喝著酒，“哎！除了打電話，我都上門去請了，怎麽還不來呢？”

“哼！”付清感到有些不忿，“之前，大過年把我推地上。現在上門請客，人家都不賞臉。大年三十啊！他什麽時候講究過？就沒見過這樣的。”

“都是一家人，”文明無奈，“能不能別這樣了？”

“我說什麽了，二十八我就去請大家。”付清委屈，“我是不是也請他們家了，結果呢？人家搭理你嗎？”

“還不是之前，你要和他們鬧！”

聽這話，付清憤怒，“那是我鬧嗎？是誰胡說八道惹的事？”

“你要給我好好做飯……”

再也聽不下去，一口氣喝掉杯中的飲料。其舞拎起文明收藏的白酒，倒在自己的飲料杯中，大口喝了一部分，“能不能不要再吵了？”

其舞的聲音太低了，沈重的讓文明和付清不敢言語。

又喝了一口，“從很小的時候，你們忙著上班，把我扔在黑漆漆的家裏。一個人學習、睡覺，讓我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自言自語，好像自己不會孤單一樣。

後來，你們終於註意到我的學業，於是就用耳光告訴我學習的重要，其他一切都不重要。除去書本，我一無所知。

初一的時候，我被一個女生欺騙、陷害，所有人指著我的鼻子罵，在背後議論紛紛。因為害怕挨打，軟弱，沒有機會，各種原因，我甚至連解釋都來不及說，就先聽到了很多臟話，我用這樣的經歷，知道了一個骯臟的常識。

整整兩年多，初中的生活對我而言，是噩夢、是地獄。身邊的同學，我和他們完全不一樣，我不知道玩具、不知道動漫、不知道玩耍。那時候知道了活著的痛苦，於是就一次次試圖輕生。

因為那個女生的原因，我嘗到了背叛，嘗到了侮辱。想要站起來，我曾玩命的學習，徹夜不眠，想要用學習徹底擊敗她。可是受過的傷害，成了瘡疤，始終疼痛。沒辦法專心、於是浪費的時間更多。太重視成績，結果臨場發揮失常。學業的失利，我遭到了鄰裏的冷眼，被輕蔑鄙夷的對待。

可為了奮鬥，我熬白了頭發，哭幹了眼淚，吃壞了腸胃，甚至精神狀況都有些恍惚。以為到新學校將會有新開始，我那麽滿懷期待。結果曾經對我傷害的人，也在同一個學校。流言蜚語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耳邊，被所有人指指點點。”

其舞就那麽低著頭，痛苦的喝著酒，“既然你們不關心我，又何必非要我出生？那麽在乎哥哥，為什麽當初送走的不是我？我知道你們私下裏，常常與他來往，都是一家人，何必瞞著我給他錢？”

淚輕輕地砸到碗中，混合著沾餃子的湯汁。試圖咬一口早已冷掉的水餃，含著淚吃進嘴裏，“如果當初沒有那一頓耳光，沒有對我的忽視，或許在面臨災難時，我至少不會手足無措、任人宰割。你們，每天、每個月、每年吵架、摔盤子、掀桌子的次數是不是太頻繁了？為什麽當初要結婚呢？讓所有人都過得這麽委屈！”

“欺負你的是誰？”文明憤憤不平。

其舞頭也不擡，“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？傷害早就存在了，幫我報覆、出氣，傷害就會消失嗎？”

“為什麽當時不說？”付清疑惑。

“當年，咱們家連飯都快吃不上了……”

那一夜，其舞喝了很多酒，說了很多話，卻始終都很清醒，除卻頭疼，沒有一絲不同。在躺下去前，她還能清醒的在日記本上寫下：滿章醉嘆題宿怨，片言誰解訴心愁。

但那一夜，付清和文明並不好過，兩人均是徹夜未眠。一個睡在家中，一個睡在車裏，都在一整夜裏想了很多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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